第(3/3)页 剑气如棋子。 瞎眼箭仍旧挽弓,弓似比满月更满,随着弓弦的紧绷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淡薄、却直透骨髓的异香,像是陈腐的庙宇香灰混着某种甜腻的油脂气息。 那股源于无生老母的、扭曲生机的异力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,周遭被雨水打湿的草木,接触到他逸散的气息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。 弓弦无声拉开,这一次,搭在弦上的箭矢本身也发生了可怖的变化。漆黑的箭杆上,蜿蜒浮现出细密的、如同活物般的纹路,箭簇则在雨水中蒸腾起丝丝缕缕肉眼几乎不可见的、带着异香的灰白烟气。 箭未发,却一触即发。 周依棠喉咙已有被穿透之感,仿佛此箭一出必中,见血封喉。 而半空中的剑气青珠愈发汇聚,愈发坚固凝实,呈现如一圈圈圆墙。 周依棠提剑落子。 瞎眼箭的方圆一丈乃数十丈间,出现了一圈圈巍峨的剑刃绝壁,连绵不绝的剑气青珠将之围困其中,仿佛将这天人从这天地里彻底隔绝。 她落下一字: “封。” ………… “封。” 陈易“啪”地落下一子,围困住攻势愈发凌冽的白子。 围棋术语中,所谓“封”,即是封锁对方的棋子的出路,虚封住敌子不与之直接接触,遏制住对方的攻势。 棋盘上通玄的落子早就愈发势不可挡,他已不知不觉间落入下风,不得不封住棋子,拖延时间。 通玄摇头轻笑,捻住白子在陈易棋路的空隙间落下,这一跳子,瞬间便把陈易的封锁打穿。 陈易眉头紧皱,望着愈发不可挽回的棋势,一时沉默不语。 “你说下围棋就围棋,你说下五子棋就五子棋。”通玄嗓音清淡道,“我都陪你下。” 陈易不作回应,而是问道:“她知不知道你的存在?” “她隐隐知道我的存在,只是不愿面对我。”通玄回应平静,“她曾有办法祛除我,只是我由她最深的执念所生,若是祛除了我,她就不再有这执念了,她三尸已斩,无欲无情,只剩下执念。” “……做我师傅的执念?” “不错,正是如此,她才不愿,而时至今日,已是不能。” 陈易闻言倒吸一口凉气。 她从来都是一个极其固执的人,他一直都知道,可纵使如此,周依棠的固执仍旧让他为之惊骇。 陈易知道斩却三尸是何种感受,他被周依棠斩却两尸,一直以来都没有对名利的追求,纵使恶名昭彰,也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触,而她的情况要更甚一筹。 还记得听小狐狸说,他和她重逢之前,她就先见了少女,那时湖上都是过季衰败的荷花,她坐一橹小舟而来,二女舟上谈论着同一位男子, 小狐狸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纠缠,独臂女子一边问起古唐人的《葛生》,一边捻碎手中荷花,一片片荷瓣落入水中,掀起少女心中的涟漪,却没有掀起她的。这枯寂得不能再枯寂的心湖,何来涟漪可言,身处此地,陈易坐在小楼里往窗外望,忽见爬满山峦的葛藤下掩映着一座衣冠冢,那是他的墓。 少女不明白的事,陈易却知道,度过春寒的葛藤,明明已经枯死,仍旧会密密麻麻地纠缠。 斩却三尸的人不会再有欲望,断绝七情八苦,心中唯有执念尚存,也正是因为这些没有了却的执念,周依棠才会来找他,来见他,收他为徒,成为夫妻。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人,偏偏这女人还是自己的妻子…… 陈易胸腔发紧,不住笑了,笑得无奈,笑得很苦。 良久,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问道:“既然如此,那么请问我该怎样,才能除灭你这心魔?” 话语的最后,他抽出后康剑,杀机流露, 她最深的执念是做他师傅,衣钵相传,严师高徒, 如果欺师灭祖可以, 那便欺师灭祖。 …………… 剑刃绝壁团团围困,剑气如山岳连绵。 瞎眼箭方圆几丈到数十丈间,剑气此起彼伏,如不可逾越的层峦迭嶂,将他围困其中。 他那如天人般的无垢脸庞,焕发出宝相庄严的灵光,比仙佛画像里的更加玄妙璀璨。 他踏前一步,脚已飘行于空中,随后,轻描淡写地松开绷得极紧的弓弦。 箭离弓而去。 远离尘世的烦恼与污浊,这一箭像是活的一样,安详愉悦地飞着。 它就是这样飞越,因为它本来不是这世上的箭矢,而是来自真空家乡,现在要回去了。 越过密密麻麻的雨帘,越过层峦迭嶂的剑气,越过黑压压的天幕,向着真空家乡的方向而去,那里有绝对的安乐和美好,有无尽的繁花和财宝。 独臂女子仿佛对这一箭毫无察觉,甚至也不能察觉,她停在原地,直到这一箭抵达到她的面前,方才堪堪举剑。 可箭锋已至,一箭必中,见血封喉, 最后, 她骤然烟消云散,像是被这一箭从这世上抹去了一般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