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漆黑的山林被照亮了一瞬。 陈易苦涩地勾了勾嘴角,按了按身上的狰狞伤口,森森白骨在血肉中冒着。 身受重伤,失血过多,他已有些分不清,那到底是树影,还是人影,是枝叶晃动,还是刀剑嗡鸣…… 不知那一片落叶会化作利刃,夺走你的性命。 还不待陈易传一口气,远方便传来呼声: “杜丙、李戌,你们人呢?” 喜鹊阁杀手的第一课是抛弃姓名,所谓名字不过是代号的一种,故此以“甲乙丙丁”为名,既方便记录管理,也方便建立对喜鹊阁的归属感。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,陈易屏住呼吸。 没人回话,远方安静了片刻。 陈易慢慢挪身。 而下一刻… “杜丙、李戌死了,他就在那里!” 声音骤起,树影唰唰摇曳! 像是成群的鬣狗,疾驰山林之间,围杀着这唯一一个猎物。 陈易脚步一踏,纵身跃高,咬牙忍着腹部的疼痛,穿梭树冠间。 风声、枝叶声、飞鸟惊起的慌乱逃窜声,每一个声音都好似藏着箭矢。 嗖! 箭矢真的来了。 寒芒划破夜空,朝着陈易而去。 陈易猛地侧头一躲,箭矢割裂了他的衣裳,与他擦肩而过。 这一箭意味着,有人已经找到了他。 他的脚步停住,目光电似环视茂密阴森的山林,终于在十丈外的树干后面看到无意探出的半只手。 陈易咬紧牙关,身似电闪般激射而出。 剑锋直刺,那冒出的半只手飞了起来,陈易迎上那谍子惊恐的目光,横着剑回身一斩。 寒光凄厉,像是要划破夜幕一般,但大幅度的动作扯到了胸前伤口,撕裂的疼苦袭来,他的手不住一抖。 本来要封喉的剑锋斩入了谍子的胸腔,卡在了里头。 谍子倒在了地上,陈易双手把剑扯出,连捅数次,血花溅射,就像是个第一次拿剑的稚童…… 可其实在他的第一剑斩去时,那谍子就已失了生机。 “我听到声音,在这个方向!” 声音顺着寒风而来,陈易费力地撑起身体,再度跃上树冠。 地上已分不清是谍子的血,还是他的血。 伤口再度撕裂,陈易恨不得就这样睡去,张了张嘴,自语一声: “不能死在这里……” 他艰难地蹿了出去,身影跃动在树冠之间。 月色之下,照得血迹斑斑,无论是猎手,还是猎物,都没有喘息的机会。 风声凄凄,醉江山上的漆黑树海随风摇曳,像是洗刷着地上的鲜血。 陈易一开始还是运着轻功跃来跃去,可伤口却经不起这般的折腾,每一下都带来撕裂之感,要点的穴位也越来越多,半个身子都麻痹了。 但血还在滴,他不得不放慢脚步,从树上落下,拉着一根根树木,把自己的身体扯起来。 陈易一点点地往高处去爬,只有站得更高,才能看清到底哪些是刀光剑影,哪些是枝桠掩映。 视野逐渐模糊,枝叶与枝叶混在了一起,树木与树木混在了一起,分不清晰,陈易踉跄地走着,他的眼里朦胧一片。 远方的花火又炸裂在夜幕,本就朦胧的轮廓,便更是模糊。 朦胧、太朦胧了…… 朦胧到…… 看不清那是一把剑! 哗! 寒光掠了过来,陈易的瞳孔骤缩,剑身撞在身上迸裂出铁石击鸣声,没入到腹部,他这时才反应过来。 面前的谍子双手握着短剑,拼尽全力去刺。 但陈易已一剑搅碎了他的心窝。 “咳、咳……” 他吐出了卡在喉咙里的鲜血。 练有铜骨功,短剑没入得不深,陈易用力拔了出来,把剑丢在了地上。 他想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会看不清那是一把剑。 明明过去都能看清……这一念头一闪而过时,陈易忽然发现,自己真的会死,自己看似拥有很多,但同样也是会死。 死亡追逐着他的脚步,等着在恰当的时候,给他致命一击。 方才还说不能死的他,此刻吐出一句:“我不要死……” 月色下,他独身一人走着,脚步比之前更踉跄,血液止不住地滴落…… 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…… 身子一点点扯动,风声呼呼急促叫喊,陈易拼了命地前进。 意识比之前更模糊,落叶掠过耳畔,他的脑袋昏沉。 好像真的要死了…… 他侧过头,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细节。 他的血落了一地,拉长出一条长长的踪迹。 而在血迹之后,是绰绰涌动的阴影…… 真要死了吗? 思绪还未落下,箭矢便破空而出。 他猛一侧身,躲过箭矢,身体像是滚石般,朝着山坡下滚了出去。 “是他!是他!” “他在那里!” 鬣狗般的声音此起彼伏,陈易的身体翻滚着,在树林间撞来撞去,任谁能想到,曾经的西厂千户竟是如此狼狈不堪。 不知过了多久,当他停下时,已衣衫褴褛,遍体鳞伤。 陈易不知道自己在哪,他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,厚重绝望压在身上。 “真要…死了吗?” 他试着爬起来,可脚碰到碎石,又跌落下去。 陈易低头就能看见满地鲜血,他喘不过气,如鲠在喉。 意志越来越朦胧模糊,死亡离得太近太近了。 夜色漆黑,山林沉默着,死寂照样死寂,陈易环视一圈,抓着剑想要爬起,眼眸里掠过好多好多…… 银台寺里,殷听雪搂着他哭泣;周依棠屹立雨中,凝望着断裂的若缺剑;闵宁离去前带他爬上最高的楼,指着远方天空;祝莪交托至亲时的温柔;秦青洛把簪子摘下,穿碎发梢的一箭;林家小娘离别时的怅然一吻;殷惟郢在黄泉河水里,无力地把手伸出去……… 他曾经拥有好多好多…… 走马灯花掠过双眼,就在远处,就在前方,她们好像就站在那里,陈易伸手去摸,却发现谁也抓不住,才发现那是摸不到的蜃景。 死…原来是这么近。 笑鹈鹕会死、无常鹰会死、催命鸦会死…每一个被他杀了的人都会死,他…又怎么不会死? 视线越来越朦胧,失血越来越多…… 陈易忽然感觉到比死更可怕的事,那是前功尽弃! 他想寻回些什么,尽力去抓,但什么都从指尖里流走了。 轰! 又是一声烟花炸鸣,兀然的响声让他认清了事实。 “我也会死…” 陈易呢喃着。 答案其实很简单,他本来就会死,过去做得再多,也一样会死,一样要前功尽弃。 真的要死了。 明明还有那么多没做,那么多…… 起码、起码再看一眼…… 恍惚间,陈易想起了什么,他想再看一眼什么,是什么呢,无穷无尽的漆黑包裹着他,他的意识逐渐朦胧,但他还是想看一眼…… 陈易慢慢抽出那早已不成模样的小纸船。他记得,殷听雪在上面写了字,他想看看,他想看看那是一句怎样的话,哪怕就要死了也好…… 手指一搓,纸船拆了开来,皱巴巴的纸上,写一行娟秀字迹: 我喜欢你了。 …… 恰在这时,烟花炸在远天,炸在身后,万千灿烂,夹杂寒风呼呼吹来,一时淹没了陈易的视线,也淹没了他的泪水。 “傻瓜,” 他想到他给少女带去的悲哀, “对不起。” 月末了,求一下月票 (本章完) 第(3/3)页